马山为人木讷,虽不善言,却也能与人相安。整日乐呵呵一副憨态,对朋友、邻里所托,皆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。
说起来尽是些帮完东家忙西家鸡毛蒜皮的小事,竟也积下不少好人缘。平素里烟不离手,都是别人给发的,自己从不买烟,也不饮酒,甚至几十年来未有人见他饮过酒。
这些年,马山一直在县城的小厂做业务,师傅教那“哄死人不偿命”的销售秘诀,他都是在多年以后才明白。之前可是满脑子的疑问,既然“哄死人不长命”,可能会折寿,为啥还要哄?
一日,有人张罗同学聚会。高中毕业后,上大学的、当兵的、进厂的、做小买卖的,各奔前程忙着谋生,20多年都没聚齐过。倒是留在县城的那些个,遇见了谝一谝,有事了互相帮衬着些。
这次聚会,是省城开了公司身家过千万、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的张东发起的,并且约到市里当了局长的刘新、张明康和几个在实权部门任所长、科长的同学,在北上广发展不错的任强、赵静也都回来了,自然还有马山的初恋陈锦。
聚会那天,县城最高档的宴宾楼,包间里老师同学满满的坐了五桌。席上,马山一反常态,拿着一瓶酒从老师到同学一个一个地敬,跟所有人推杯换盏谈笑寒暄,一口一杯的干,俨然脱胎换骨了一般。一瓶喝完再拿一瓶,敬完大家回到自己位子上,就着各色菜肴自斟自饮,直到趴在桌上任谁怎么叫也叫不醒。
马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,想不起酒桌上都和谁说了啥,醒来时,怀里还抱着那瓶喝了一半的酒。他使劲摇了摇发懵的脑袋,呆呆的望着天花板,努力回想着。
“你醒了。”一个熟悉又久违的声音传来,马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他又惊又喜的问道。
“为什么昨天一句话都不和我说?你跟每个人都有说有笑,就是不和我说话!”那个声音明显带着嗔怨。
“我……”马山有些哽咽。
“你是不是还在怨我?怨我当年没有留下。”
“不是……陈锦……”
“这么多年,你一直在努力讨好所有人,有意义吗?你怎么从来都没有为自己想过?”陈锦还是那么犀利。
“我……只是不想再失去,失去任何……”马山有些委屈。“是我不够上进,不懂珍惜……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。”
“我不是气你,也没有嫌弃什么。只是这么多年,你始终是一个人,我又怎么安心呢?”陈锦的语气缓和了些。
“我说过,我会等你的,一直等……”马山坚定地语气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,“总会有机会的。”
“你不是金岳霖!我也不是林徽因。”陈锦的声调突然就高了起来,“你不要总活在自己的理想中,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!”
“我的未来?我的未来就是你!只要你过得好,对我来说就足够了。”马山依然很坚定。
“好吧…好吧…随你!”陈锦的无奈里总有些说不出的亏欠。“你从不喝酒的,为什么昨天喝那么多?”
“我说因为那是茅台,我没喝过,你信吗?”马山自嘲道。
“迟路昨晚求我和他一起送你回来,又说家里有急事要先回去,托我照看你,还说从没见你喝过这么多酒……看来你现在没事了。”陈锦说完准备转身离开。
“额……你……”马山欲言又止。
其实,只有马山自己知道,二十年前,陈锦留了张纸条不辞而别,他发了疯的跑遍了县城的车站和她可能去的所有地方,甚至追去西安的火车站,都没找到陈锦的影子。后来,他失了魂的踏上一趟不知道开去哪的班车,在一个偏僻的小镇,把自己喝醉到不省人事,在旅馆里足足睡三天才醒过来。那天之后,再没碰过酒。
“对不起!”陈锦推门而出的瞬间,终于说出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话。她清楚自己的离开对马山造成了多大伤害,她也知道多年来一直躲着马山,不见不联系,甚至阻断了所有马山能联系到她的渠道。她怕自己心软会给马山带来虚无的希望,她更怕自己再也狠不下心丢下那个深爱自己的男孩。
马山望着陈锦远去,木木地立在原地,湿了眼眶。用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,说出幻想了无数次重逢时要说的那句:“你…还好吗?”(周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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